芝麻不加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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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丽舍」十二月

*普设,非国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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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十二月

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在一月份与世长辞。

介于我离开得很安详,你应该修改一下措辞。‘

’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在一月份动身前往天堂享乐,并且无情抛弃了他的丈夫。‘

当早晨七点的太阳从窗帘说缝隙中挤进来,路德维西伏在病床边,当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厚实的信封,白色,四方形,没有折角。他拿起那封信,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再要一个早安吻,‘圆珠笔临时加上的话显得有些急促,字迹深深浅浅。

他的爱人,已经精致地为自己整理好头发,和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弗朗西斯就好像往常那样在等待一个早安吻,才肯睁开眼睛,然后伸出双臂,说一声‘早上好,再给我一个拥抱吧’那样。

他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块刚坏掉的点心。

路德维西很快整理好自己,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又多注视了一会弗朗西斯,然后俯下身去,早安。这是最后一个早安吻。

 

 

一张又一张,是弗朗西斯的唠叨和遗嘱‘为了做出我自认为完善的分配。这些东西几乎要让我疯掉······放在餐桌上的那半根法棍,路德维西,处理掉它,但是不要喂给公园里的鸭子,短时间之内我还不想看到那些小家伙;冰箱里面存着的树莓果酱给马修·威廉姆斯,感谢你之前送来的枫糖浆;放在工作台上面那双新的手套,内里没有加绒,皮革制,请帮我转交给阿尔弗雷德·F·琼斯,我很怀念那次公路旅行;橱柜上方还有一盒包装好的曲奇饼干,转交给亚瑟·柯克兰,(为什么一定要写这么麻烦的全名),希望甜点可以让你的发际线更加亮眼;画室墙上的卷轴归还给王耀,与他讨论艺术是我的荣幸······’

摩纳哥尽量不让自己带有任何感情色彩,但是现在她只想冲出这个压抑的房间,一群人挤在这里,没有任何准备,路德维西一言不发地坐在人群之外,这一切好像都和他无关,他的沉默却在张牙舞爪。没有人看见他留下泪水,一滴都没有挤出来,简直是比鳄鱼还要绝情的物种。

死者把话写在大大小小的纸片上面,里面甚至还有一小块画布、一张写着对早饭不满的餐巾纸。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写的?路德维西开始回忆,或许是三个月前,或许是更早。

最后,我要求穿上衣柜里最左手边的那套黑色西装,体面地向你们告别。’

‘再见,我亲爱的朋友们。’

‘再见,亲爱的路德维西。’

 

下葬的日子摩纳哥几乎是哭得最让人心痛的,她仍想维持一下自己的矜持,可是她就要忍不住了,下一秒就会跪坐在地上,几乎是嚎啕大哭。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还要更爱她哥哥,除了路德维西。他们没有必要在这个问题上面比个高下。路德维西把自己的肩借给摩纳哥,他很想先告诉她先去休息,他可以来处理这些东西。

他说不出口,一个字都不行,现在他的胸腔里好像憋着一股酸气吐不出来。他只是担心地注视着摩纳哥——黑色真的不怎么适合她。黑色的短跟皮鞋,长度刚刚好到膝盖的黑色直筒裙,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配了一件领口带花边的白色衬衫——她看上去糟糕透了,不是衣服。

下雨,刚好适合今天的氛围,雨不算大,一点点的雨滴落在脸上,落到眼睛里,落在黑色的西服上,把衣服染得更黑。

‘操蛋的天气,你知道你在淋谁吗?’亚瑟小声而又快速地骂了一句。

‘我去拿伞。’终于有一个借口,摩纳哥可以先去整理一下自己了,她可以先到卫生间的隔间里面放声大哭一场,再出来。

没有人需要伞,甚至没有人说得清楚为什么他们选择站在这里淋雨。贝露琪过了一会也先离开了,她要去确认一下摩纳哥是不是还好。或者她也要喘一口气,至少看上去她不是会大哭出来的样子。

在场的大部分是弗朗西斯的朋友,路德维西仅仅和他们处在认识的关系,他几乎不了解他们的性格,他们的经历。

至少——弗朗西斯在交友上面比较成功。

他还想站在这里,如果这些雨点真的可以平息掉什么。‘我们先回去吧。’这里还有客人需要照顾,他发现自己根本不擅长这些东西,安排,社交,他需要弗朗西斯,或者摩纳哥在这里帮他一把。现在的弗朗西斯当然不行。

他和在场的大多数一样,适合在这里默哀——一言不发,即使不存在也不重要。

亚瑟瞟了他一眼,好像才注意到这里有这么一个人,他走过去拍了拍路德维西的肩。

亚瑟是第一个离开的,他熟练地在玄关处抽出自己的黑色长柄伞,撑开,径直走入雨雾里,消失不见。

最后所有人都像是这么消失的,安静地像是就没有来过,从来都没有。

 

那么是谁带走了他的弗朗西斯?

 

当然,当然弗朗西斯把他们共有的变成了独有的。‘现在,你不必要再听我试图偷懒的叨叨;不用等我结束对艺术的夸夸其谈;你不用把我扬言丢掉你所有的衣服的话当真;更加不需要在我感冒时照顾我,哪怕我还死皮赖脸地贴着你,最后也传染给你。’现在,路德维西收到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封信,收到了弗朗西斯留下来的一切—-除了弗朗西斯。

所以,你应该感到快乐才是,恭喜你从我们不会解散的死板关系里解放出来。’他从画室的一副自画像后面找到了信,整张画约有半个人高,他是什么时候藏进去的?路德维西就靠着这面墙,展开信纸。

画中的弗朗西斯正在盯着镜子,他却背对着弗朗西斯。

‘我能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的后背吗?’

‘不能。’他正在整理自己散下来的头发,画里他被故意转过去,背对弗朗西斯。‘你看,’弗朗西斯指着画,‘我看到了。’

他抚摸着画布,抚摸着一层一层加上去的颜料,加厚,重叠。他的发尖还滴着水,有两根不听话的金丝粘在额头上。他去亲吻弗朗西斯的嘴唇,几乎是下意识的,嗅着丙烯辣薄荷糖气味。

我把我的生活看作我的工作,又把我的工作看作我的生活,他们都是艺术,可以一层一层像剥开一个小洋葱一样,最后找到它柔软的绿色核心。’

我们每个人都是被蛋糕衬裙包裹住的少女,我热衷于探索这一过程——亲手褪去每一层布料,结果总是不会让人失望,最后感受,去欣赏她曼妙的酮体。‘

’那是我们自己。‘

’我一直在寻找存在的意义,毫不夸张地说我的所作所为都在为此服务,倘若有一天我有幸找到了答案,我便可以释然。之所以我没有亲口告诉你,路易,或是紧抓着你的手臂不放,痛哭流涕地说着一些难以理解的东西。亲爱的,我想我找到了答案,让我满意的答案。’

路德维西默念着这些句子,他仿照着弗朗西斯的口吻,现在是温柔而认真却不严肃的,他的声音是一杯热卡布奇诺。

他翻到最后一张信纸······

我把花园里的那箱番茄给了安东尼奥,先前我早就告诉过他了,如果你还记着的话。安东的名字太长了,我实在是不想把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写在上面,毕竟我只认识这么一个安东······’

话题转变得太过突兀,路德维西失声了。他读完一遍之后还是没有理解其中的任何一个字,就像是半梦半醒时看的那些专业书籍,实际上根本没有读懂。所以他又反复翻看了好几遍,只有突兀、扎眼的转折,没有他想要的那个结果。他只得先暂放下这些东西,突兀的开始又突兀的结束,和初春多变的气温一样。随即他便感到有点寒冷,他要去煮些茶。

或许只是漏掉了什么,弗朗西斯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藏着一个光明正大的小秘密——路德维西安慰自己,尽管这不太可能。他只是······有必要先放下这个和死亡同样沉重的话题。

茶壶在灶炉上发出轰响,他盯着火苗,陷入沉思。酸涩的钢笔墨水暴力的把他拽回那个问题,现在所想的东西正和水在一起翻滚,不可抑制。

——‘活着的意义。’

 

二月是无所事事的日子,往常他们会轮流挑一本书出来,把这些暂时富裕的时间抛售给书籍。如果让路德维西选,很可能他会拿《浮士德》,于是弗朗西斯会选读梅菲斯特的句子,在胸腔中吊着一口气,极度戏剧地说出那句‘你说话就像个法国人。’

“法国人才不会这么说话!”

同时书籍把时间二手转让了一部分给音乐,二月有冰雪融化的声音,它们化到一半,就又会冻上。老式留声机,配上罗德里赫不时送来的唱片正好——大多是肖邦。二月的屋内是由柔软的沙发,温暖的毛毯和黑白琴键拼凑而成的。

这都可以称得上是传统,路德维西在打扫书架时抽出来一本《浮士德》——它们买的第一本法语译本,书页右上角发黄,那是不小心溅到的茶渍,诗行的空白处标满他们的对比版本和自己的翻译。还有三张书签,不过是随手找到的纸头,做个标记。

他听了一会肖邦,从头开始复读他们的笔记。

(E大调离别练习曲)

法国人给任何事情都发明了谚语,而且总是精美绝伦,‘说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路德维西无法安静下来,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或许是起起伏伏的唱片发出爆裂般的响声,在发作的前两秒又低落下来,他的心情像是被反复使用过的旧磁带,拉长、变钝。

 

二月,路德维西被名叫弗朗西斯的复杂情感包围了,如今他孤军奋战,四面楚歌。

‘我找到了答案。’弗朗西斯这么告诉他。

于是路德维西展开信纸,他第一次给罗德里赫写下一封信,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他的不解。他要寻求帮助,寻求一个解释,除了罗德里赫还有谁能帮他呢?

 

寒冷同样在侵蚀这位音乐天才,冰的水渗入泥土又会再结成冰,把它的热情送到骨髓。没有过多久,和又一张新的唱片,罗德里赫回信了。

亲爱的路德维西:

展信佳。

关于弗朗西斯的事情我很抱歉,祝愿你可以早日走出悲痛,回归正常的生活。我知道你已经习惯了告别,但习惯告别不意味着可以从容无视告别。原谅我喜欢旧时重提,当初就是你遇到了弗朗西斯之后没多久基尔伯德才离开的。

如果是基尔伯德,我想你不需要找我,他满房间的日记本一定可以给你一个合适的解释。确切的讲,我与弗朗西斯确实是同学,我们有一段合租公寓的经历,但是我并不了解波诺伏瓦先生,我很高兴他在音乐上面颇有见地,因此默许他把我当作石膏模型练习绘画的行为。可是在弗朗西斯的一些为人上面,我无法苟同。

当然,我相信弗朗西斯的为人,毋庸置疑,他确实与人交好,他和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相处得来,最多只是几个和朋友之间的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可以很好把握分寸,因此他写这些东西当然也是别有用心,而不是什么恶毒的玩笑。我想谈一些关于弗朗西斯的事情,或许你早就知道了,如果可以帮到你,我很荣幸。

在我看来,弗朗西斯是一个表面的人。他像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当你已经被他的笑容吸引时,笑容就成了你对他的印象。但弗朗西斯不只有笑容,就像我们初次见到陌生人一样,大部分的印象是内敛腼腆的。

你是否真正观察过你的爱人,真正的去了解他,路德维西?

他当然不简单,除了孩子,保持纯真更像是酒鬼对自我的不屑麻醉。弗朗西斯是一个酒鬼,你要试着去看透他,以此寻求出路。

 

合宿期间的一个晚上,我就见到了一个截然不同,大相径庭的弗朗西斯——

——如果只是来到奥地利的单纯思乡,我想也不至于在他的床下面放了五六瓶干邑,当我发现的时候还剩下四瓶没有动过的和两个空瓶。

白兰地酒当然不应该这么喝,弗朗西斯像一个迫于用酒精取暖的俄罗斯人,对着瓶口就直接向胃里倾倒。据我所知,不久前他才刚从酒吧回来。我想他和那些恶友可以在那里畅所欲言,思想碰撞,擦出火花的样子是最感人的,弗朗西斯善于交谈,他偏偏还碰上了基尔伯德,光是想象我已经感受到吵闹。

他就坐在我的琴凳上,手上还死抓着酒瓶,手指关节分明。这是深夜,凌晨三点钟,外面没有任何声音,最晚的鸟都要睡着了。那时我害怕他冲动之下会向钢琴泄愤,谁知道人喝醉之后会做出什么?他就那么颓废地坐在那里,衬衫上的两粒扣子解开,平常穿的外套就那么放在背后。

弗朗西斯不能再挺起他的脊梁,从容不迫地面对任何一个朋友。他的样子和那些流落街头的流浪汉相比,好不到哪里去,就算说是一模一样也不为过。他的酒量很好,所以我想可能是与基尔伯德不欢而散的缘故。你知道的,弗朗西斯就是那么珍重友谊,而你哥哥偏偏不回去注意那些小东西,他的关注点总是比较·······跳跃。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那个时候我不打算去安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到现在,我也不会刻意来安慰你。他不过只是望着月亮,可能在默念着什么苦衷,过了许久之后再来一口酒。他就是一个被月亮抛弃的异教徒。

好吧,实际上还不算是那么落魄。他的鞋跟和裤脚上都是泥点,大概是走着公园的小路提前回来的。他把袖口的口子解开,像是两个破口袋。还有他的衣领有一边是立起来的。还有他的头发,要么是一脚滑倒在水坑里,才会有这么乱。我一直怀疑里面藏着一片叶子。

我知道他不可能面对自己的良心,弗朗西斯正在谴责他自己。但是第二天早上他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对所有人打招呼,对我打招呼,对基尔伯的打招呼·······

我误解了弗朗西斯。

这是不可能避免的事情,那时我认为,我看到的那个沐浴着月光的苦主是真的,眼下这个春光满面的老好人是假的。那个时候,年轻人总是一味固执于自己的想法,而听不进去其他的东西——我有我的见解:我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两面三刀的人。或许弗朗西斯那个时候也有,我希望是。

不管怎样,很显然弗朗西斯是一个多面的人物,棱角分明,但是他刻意隐藏了这些东西,粗线条基尔伯的不可能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把他看作一个笑里藏刀,将友情视为筹码的小人。我欠弗朗西斯一个对不起,路德维西,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试着疏远他,或许他也意识到了······

自那之后我就再没有看到过那么多的白兰地堆积在床下,我也再也没有找到任何异地酒精出现在他的房间里,他肯定藏了起来,没过多久我们就不再是室友了。

 

路德维西,孤单的味道是尖锐的,每一次敲击都能让人弹起来,孤单的尖叫是尖锐的,他们会像泪水一样爬出你的眼角,孤单的颜色是让人呼吸沉重的,你会像一个缺氧的人一样吸取徒劳和更多孤单。

人会产生误解,人与人之间是这个样子,就连我们对自己的解刨也会发生这样的错误。抱歉,路德维西,我实际上不能帮你什么,但是如果你想要找到信里那个最后的答案,或许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先生。

期待你的回信。

                                               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绝望的法国人望着月亮,他正努力用酒精麻醉自己,可正是酒精开始了他的痛苦。他没有感觉放松,思想反而更加清醒,即使下一秒昏倒在地板上,弗朗西斯知道在梦境里这个可怕的问题还会包围着他·······

 

 

有时候,只有开始回忆,才会发现自己忘掉了多少。三月,几张明信片远渡重洋送了过来,是阿尔弗雷德和马修。

‘我们从东部出发······’当提起摩托车的时候,那么弗朗西斯就会说起他唯一一次的公路旅行。

 

对于线条灵活,外形让人会联想到蜗牛,轮胎有手臂那么粗的老式摩托车来说,是一次不错的回忆。虽然搭配他的服装总是显得单调、有些臃肿、透露出神奇的自信,这的确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现在依旧存在公路旅行吗?不知道,那就让他成为回忆吧。

只有在这个时候,弗朗西斯会在这套衣服面前败下阵来,皮夹克的实用性让风度不得不靠边站,把路让给66号公路,沙漠和露天烧烤后的星空。

‘这是我们在雪山上面的照片,那时我多亏带着副相机,因为我知道肯定会派上用处。’他把照片留给了马修,‘如果只是单单看照片是感受不到那种快乐的,路易。’一张都没有留下,最后弗朗西斯甚至榨干了相机的最后一点电。

‘扳手。’路德维西现在要检查一下挺杆,他要先拆开盖子,幸运一点就只需要重新调整挺杆。路德维西在工作的时候极少说话—他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然后嗯一声。

欧洲的气候地形与美国很大差距,也就是说路德维希几乎不可能在这里复刻一遍“美/国式”公路旅行。但是他们依旧坚持了好多年,范围的缩小同时意味着他们不需要操心很多事情,服装,帐篷,大包小包……弗朗西斯顺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确认无误后他就可以把这里都清理干净,路德维希要先去把自己满身的油污冲掉,留下弗朗西斯在这里打扫车库,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准备晚餐。更加专业和精细的工作交给专业的,哪怕现在弗朗西斯也可以小露两手。

垫片——算得上在路德维希的摩托车中最不德国的东西,阿尔曾经开玩笑“虽然易拉罐看起来一直不靠谱,但是我敢保证路德维希会承认这是最好用不过的垫片,甚至会给它颁发证书。”

“确实。”铝片外面的氧化膜可以保证整体耐热不会完全化掉,而且它还有良好的导电性。半信半疑,弗朗西斯回去之后就立刻求证。

‘但是并不需要一个专属证书。’他补充道——这可以加入德/国笑话吗?

‘第四个挺杆有些松,’路德维西把它重新旋紧,然后换上新的盖子。让他空转一会儿,很好,没有任何杂音。‘修好了。’他接过弗朗西斯递来的毛巾。

欧洲版的公路旅行是他们的惯例活动,虽然一共没有几次,他们几乎不会再用上这个大家伙了。起初弗朗西斯提议直接卖掉,或者每年送到维修店定期检查,这样就可以省下很多时间。

‘说实话,看到这些东西我就犯困。’弗朗西斯把工具书放回桌上,双臂交叉胸前,他往往会用‘这东西’‘它’来代称这些金属玩意儿,他同样不喜欢一个不安分的水龙头。过于浪漫,这是路德维西给他打上第一重标签。他知道弗朗西斯不可能有闲心慢慢体验完组装的每一个过程,但是在自己研究这些部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归类,才可以达到他的应许之地。

 

‘这些零件一起转动是,就像是血液循环:火花塞打火的声音,发动机急不可耐地在钥匙插入时开始嘶吼,你的大脑会先半秒知道它会说什么。’阿尔弗雷德脱下手套,顺手放在皮质座垫上。‘这辆车的一切,我只要听两秒就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你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妈妈,阿尔。‘弗朗西斯打开他的背包,在里面翻找起防晒霜,’但我认为你这位老朋友还是需要与时俱进一下。我不得不说,你和亚瑟一样保守,尤其是在某些方面,死守着不放。‘

’我们曾经试着换车,以二手价转卖出去在加上一小笔钱就可以换一辆最新的。但是我们在试车的时候,即使是同一个牌子—-‘马修刚开口,然后又被立刻打断。

’我差点从车上翻下来!我根本不敢相信那是同一辆车,没有走两步我就下来了。‘阿尔接话。

’好吧,在这方面你们肯定比我在行。‘它终于找到了压在最下面的防水袋,找出来里面的瓶装防晒霜,’把手伸出来,小伙子们,不然你们都会晒伤的。‘

’亚瑟呢?‘

’他裹得比谁都严实,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阴雨天,就像一个木乃伊似的。”待会儿叫他也不迟。”

 

“阿尔,你需要一双新手套了。”弗朗西斯注意到那双手套。现在正在用的这双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崭新的模样,‘黑色,皮革制,内里不要加绒,吸汗,摩擦也是刚刚好。’

阿尔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委屈,他的眉毛一边在向下垂,一边更加聚拢抬高。弗朗西斯没有错,手套的掌心上半部分早就被磨得失去光泽,顺着看到指尖,拇指上磨损最严重。手腕上面的棕色搭扣上也露出原有金属的银白色。被小心缝好的线头又松开,随时打算像这个美国小伙一样远走高飞的冲动;而且看得出他有明显的歪斜,阿尔再怎么上心也改变不了他根本对这种细活不在行和手套需要换掉的事实。

这很容易想到,手套不只是在路上发挥作用。琼斯先生不仅仅是带着它在烈日之下暴晒数小时,或者欢迎雨滴的洗刷;他会带着它修理发动机,检查汽缸,去测试发动机温度;他可能还在生火,架帐篷的时候用到它······最糟糕的情况是,迫不及待的小伙还没有摘下手套,就先拿起面前的汉堡开始大快朵颐。

‘他爱这双手套,就像对这辆车一样!’马修看到,立刻说出来,然后又立刻降低声音,‘····这幅手套是我送给他的。’最后那句几乎轻到没有说。

弗朗西斯摸了摸下巴,又抬眼看了一下那双手套,‘那么好好照顾它,阿尔,这次旅行结束之后你可以把它好好保存起来。’他拍了拍马修的胳膊,‘亚瑟来了,我们该走了。’

 

如果说他们这次旅行真的有什么实际上的深层好处,两位‘主办方’想的只是重新拉近闹僵的柯克兰和波诺伏瓦的关系。弗朗西斯对此有自己的肖陶扩——广博知识面的必要性。

‘弗朗西斯让我转告您一句话,’我们的肖陶扩开始了,亲爱的。‘

 

当仪表盘显示的速度提升到一定高度时,只言片语都会被速度撕碎,被风远远的撒到身后,只有预料之中的点燃和推进声,也何尝不是一种宁静?马修实际上根本不在乎阿尔弗雷德有没有和他一起,自己有没有事先规划好完整路线图。开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呆在家里和在外面吹风感受几乎差不多,威廉姆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他为自己找到了新的适应生活的方法论。

煎熬围绕着他,他却不自知。

‘共鸣’—-他想到这个词语,或许可以更加简洁概括阿尔的话,但这个单词也同样被搅碎抛到风里。

 

’棉花糖‘—弗朗西斯想烤棉花糖玩,尽管他不知道结局会多么完美。

篝火、帐篷、野炊。弗朗西斯一直渴望体验一下,在确定晚上的天气还不错之后,出发前四个人又重新采购了一批食物,在规定目的地休整,完成第三天的记录。

‘据我所知,青蛙,你用那半个包的空间先是塞了一架相机进去,现在你又要带什么多余垃圾?’两个人关系还是没有任何好转,唯一对这件事情上心的马修根本不能插话。

重复一遍罗德里赫的话‘习惯不等于接受’。

‘苦橙佬,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阿尔弗雷德早就不在关心这件事情了,他现在只关心汉堡肉和mp3。马修无奈地叹了口气,上车之后他才想起来:他忘了棉花糖。

 

’所以,现在我们两个可以一起解决这包棉花糖了”。弗朗西斯魔法师,从包里变出一包棉花糖。’我早就想试试了,你有饼干吗?‘火苗在逐渐减小,没有先前那么旺盛。他们认真地盯着棉花糖在木签上膨胀、变软,外面的糖被火苗舔舐得棕黄再变到炭黑的过程。蔗糖的香气弥漫出来,这是马修自认为这是今天最有意义的时刻。

马修看着弗朗西斯坐在他对面,认真地盯着手里的棉花糖。橙色的光温柔地打在脸上,她就像火苗一样温暖。同样的,马修不敢靠近。

’我还有一罐枫糖浆。‘用苏打饼干夹住棉花糖,软硬兼得,弗朗西斯发出不知名的赞美声。

‘千万不要叫他们起来,马修,就我们两个。’

马修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点点头。他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把自己三天的怨气发泄在烤棉花糖上面,他知道自己很高兴,至少现在还有饼干和一个人陪着他。

‘我们都很看好你,马修。’搜刮完齿间最后一点蜜糖,弗朗西斯选择直接开门见山。‘亲爱的,你是我们之中最重要的小透明。’他又拿出一个棉花糖,慢条斯理地说道’如果不是你,我想我们甚至不会有这个机会坐在这里。‘他仿佛在聊着饭后茶余的平淡谈资,’阿尔弗雷德更加善变,我们都知道他缺少不了你,就像每一个星座,你们正是里面的一对双子星。‘他看着棉花糖,掌控着温度,’要是这么说,我和柯克兰正好是一对天煞孤星。‘

’我们都很看重你,我想,我们可以找机会再给阿尔一幅手套,意料之内,情理之中。‘这次没有加上较为干硬的饼干,棉花糖外裹满了蜜糖,他把最后一个给了马修。’每天早上我来开车吧,谢谢你,马修。‘

 

路德维西一直不知道当初的公路旅行到底发生多少事情,为什么弗朗西斯不愿深究。那是他和亚瑟·柯克兰的关系降到冰点,回来不久后他们看上去好像又同归于好。

他不知道明信片上的云海是第四天早上在雪山山顶拍到的,也不知道弗朗西斯到底在想什么。

 

就像总是会因为时间流逝会忘记,忘记我们到底经历了多少,实际上我们在重要的人面前,在一生当中的占比到底有多少。

‘让我们从开始算起。’ 四月,路德维西收到了一本日记本,封面上还写了句‘记录你的笑’。

第一篇,从那封表白信开始。

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是一个白痴,彻头彻尾的那种。我,弗朗西斯·波诺伏瓦成功读到了第一份比表白信更像分手信的表白信。’

‘但是我很开心,实际上我不懂,路德维西,我不理解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推动我们走到这一步的,我只记得基尔伯的差点要杀了我,你竟然直接告诉他了。‘

’天呐!你知道我现在想起来有多么开心吗?‘

如果可以,实际上想起来路费早就为这件事情头疼了半年多,他把同一句话揣摩一遍又一遍,删删改改,纠结再三才知道要不要把它放上去。因此,实际上这张并不是很长的信,前前后后一共有四个版本,但是除了作者自己,谁也不知道他先前写了什么。

’你依旧在用月光这个常用意向,像个苦心研究炼金术的学者,这更像是你对贤者之石的表白。‘

确实,在看到最后的署名前,基尔伯的笑得整栋楼都听得见,安东尼奥发誓自己有尽力拉住他了,但是弗朗西斯还是挨了一拳,因为他自己笑得没力气了。

作为精神补偿,基尔伯德·我弟被我好哥们拐跑·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贝什米特拒绝让弗朗西斯把这一拳还回来的要求。现在这位哥哥痛心疾首,好巧不巧安东尼奥还在旁边补刀,‘你刚刚说这个人写的真是垃圾。’

‘我没有·····至少原话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是弗朗西斯说过文笔和基尔伯德的一样烂,安东尼奥没有再提。实际上他也蛮想给弗朗西斯一拳,没为什么——他就是想。

 

‘如果可以,成为我的爱人吧。’弗朗西斯对他说过。

‘我学到的一个知识,就是千万不要和德国人开玩笑,他们好像真的不会分辨玩笑话这种东西!世界就是这么荒诞不经,荒诞地送来了我的爱人。他是实实在在的直线条,简直和他的哥哥不相上下。

实际上就是说,安东尼奥可能是最正常的人了。

 

—‘你有去爱过其他人吗?’

—‘有。’

—‘感觉怎么样?’

—‘我·····

 

这是我第一次想为一个人做出一些多余的事情,尽管我知道这没有必要,但是我的神经感官在刺激我,就像是···酒精上瘾那样,忍不住会去触碰,进而演化成下意识行为,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爱情是变态的,路德维西,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是给自己心爱的娃娃打扮的小女孩,她承担了一种关心者的身份。‘但是我感到害怕,因为在感到近乎疯狂,在暴躁不安的边缘时,你已经不是平抚我的良药,是杯中最后一口酒精,没有必要立刻喝完,而是试着去掌控你,摇晃杯子,那是另外一种玩味。

但是孩子在抱紧玩偶时,也足以掐死她的爱人。

占有欲。’

‘我想这是我的占有欲在作祟。’

越是爱他,抱的越紧,也越是要形影不离。

如果结局注定是损毁、逃离、丢失……痛苦!

我不想失去你,我想要每天,每个月,日日夜夜和你在一起。’

空虚,因为我们已经为彼此留下了一席之地。

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消除这种邪恶的想法,它们比恶魔更加靠近我,甚至不需要在我的耳边不停低语。’

踏出那非凡的一步。

爱情从来都不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我愿意,两个人自愿承认的无可估量的绑定关系。’

你可以撕开我的喉咙,然后再一层层撕开,捏住我的心脏。

转瞬即逝的快乐不停出现,多巴胺有了新的分泌源泉,他影响了我的判断。我到底是否只是想占有你。

没有人是玩具、是露水、是一夜情。

’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路德维希对他说:‘我算不上是一个完人……

 

“但是,我需要的,也从来不是一个完人。” 或许,或许弗朗西斯就是这么想的。他站在车站,手里拎着雨伞和一份礼物,雨刚刚下完,说不定待会儿还会继续。路德维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后他收到了弗朗西斯的一个拥抱,然后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他收到了弗朗西斯的答案,他们可以接受彼此,而不是像以前那样,路德一个人小心翼翼地相处模式。他一直自认为自己很小心了,每一句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即使是拥抱都不可能感受到心跳加快,像是拥抱了一团空气,带着淡淡的香水味道。

——“骚包 ”用亚瑟的话就是这么描述的。

 他没有再提起那封信,弗朗西斯也没有再提起过它。他们只要在一起约会,交换无数次吻,或者是滚上床单。甚至不需要过多的/性/暗示,第一次,第二次……后来就不需要计数了,只要他们想,那么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从来没有,路德维希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过。弗朗西斯总能准确地猜到他的感觉,然后去抚慰他,其中总要加上一点点没有恶意的挑逗,让他更加燥热和血脉膨胀。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可以在脑海里描摹出来他的身体线条,感受到那种和自己相似的温度,还有他的气味,他的喘息,甚至是……

 

来自霍兰德的电话打断了路德维希的念想,他赶紧站起来去接电话。路德维希感觉自己脸上发烫,“哦,你好。”

“我是霍兰德,我这里有弗朗西斯之前订的郁金香。”

“哦……对,对,是郁金香。”

“你还好吗?”

“我很好,谢谢。我想起,嗯,对,郁金香。”

“明天我送过来吧,你方便吗?”

“嗯,可以,随时都可以。谢谢你。”挂断电话,路德维希松了口气。

 

他刚刚在干什么?路德维希挂断电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霍兰德说明天要把郁金香送过来。好吧,他还提到了弗朗西斯。这又是多久之前安排的事情?弗朗西斯又背着他去买了一堆花,现在花园里面还有放得下的地方吗?他表示已经习惯了,你永远不知道打开门的那一刻先抱住的是一盆植物还是你的爱人。

路德维希突然想起来什么,他走到车库拉开工作台左手边最下面的抽屉,翻出来最里面的那份相册。里面都是他们先前拍过的照片,除去壁炉上面摆着的那一叠,剩下的应该都在这里面了。

习惯性地拍了拍封面,尽管没有什么积灰。翻开封面,应该……对,就在这里。路德维希小心地抽出那张照片:弗朗西斯站在郁金香花田当中,手里还拿着一个白色草帽。他拍得有点点歪。

“没关系,至少把风车放进去了。”弗朗西斯没有多说什么,最后他还是把这张照片洗出来了。

“我想阳台上面正好可以放两株郁金香,紫色的——应该和窗帘比较搭,或者放在栅栏旁边,我们就不用再漆一遍栅栏。”

‘路易……你觉得这个配色怎么样?’

他觉得都差不多,“嗯。”他们卧室的窗帘是什么颜色来着的?路德维希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就像是每一次去宜家他们都会讨论半天沙发到底是哪个颜色,更何况还要配上适合的花纹图案大小。

“好吧。”弗朗西斯当然知道这是敷衍,但他知道他尽力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在宜家花费这么长的时间,但是最后可能只拎回家两盒香薰蜡烛和一个新的台灯的原因。

但是路德维希总是记得一些什么,就比如他在经过儿童家具区的时候还会对那些毛绒玩具依依不舍,他会放慢脚步,跟在弗朗西斯后面,然后把手放在在那些玩具狗和鲨鱼的框里,捏一把他们的小肚子,再快速抽出来。

金发碧眼的认真德国壮汉才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真的。

 

可他们手感真的不错。基尔伯德屯了一大堆熊猫,你可以在他的衣柜最里面找到一只小的,这看起来有些浪费,路德维希每每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他抓起一只来,好吧,手感不错。

 

所以,路德维希还是记不住窗帘的颜色。他现在不想走两步到卧室看一眼,应该是黄色,像慕斯蛋糕那样的。

“所以,两株黄色的。”

“黄色。”路德维希的语气有些往上扬,他的记忆出现了一些偏差,或许那个时候弗朗西斯说的是黄色,还是窗帘的问题。

“对,有什么问题?”霍兰德从大衣里面抽出烟,他顺便递了一根,路德维希拒绝了。“借个火,出门忘带火柴了。”

路德维希转身进屋,他重新打量着这个蜗居已久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陌生,那些靠垫,墙纸,包括餐桌。仔细想起来这些东西都不知不觉地融入他的生活,生长在他的周围,一点点包围他。说不定哪一天,他会被沙发吞掉。

他找到火柴,疑神疑鬼地又望了一眼,走到门口。“给我来一支烟吧。”

霍兰德瞟了他一眼,他还没有把第二根收回去。他给自己点上,又把火柴递给路德维希,“你想好放在哪里吗?”

“暂时还没有。”烟草的气味有一点陌生,烟雾在肺里逛了一圈又被吐出来。“我以为是其他颜色。”

“已经没有多余的花了,最后两株。”现在霍兰德在忙其他的花,那些东西需要放在温暖潮湿的地方侍弄,直到被出售,他差一点就忘了弗朗西斯还订了两株郁金香。“我可以带回去。”

“不用了。”路德维希又吐出一口烟,他正在想着些什么。“会有地方放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了,他们享受完了这支烟,霍兰德拽了拽大衣领子,回到车上。他转动车钥匙,发动汽车,有突然想到了什么,摇下车窗,“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回头,还抱着那两盆花,疑惑地看着他。

“没有事情了,有需要可以叫我。”

车开走了。他忘了说一句再见,今天的霍兰德有些反常,这不重要,路德维希径直走进花园,把花放在栅栏边上。

 

或许他应该把栅栏漆成白色,然后重新整理一下。

 

 

 

“所以……最后你把整个花园都打理一遍?”摩纳哥抱着猫,坐在椅子上,看着焕然一新的花园。

“我把房子稍微整理一下。”路德维希轻描淡写地说着,他拿起茶杯,又抿了一口。

“好吧。”摩纳哥没有多说什么,她抚摸着腿上波斯猫的脑袋,听着弗朗兹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她没有告诉弗朗西斯这只猫叫做弗朗兹,毕竟你只要称呼这个小家伙不错的名字,它就会回应你——如果猫真的拥有审美这种概念。

弗朗兹动了动脑袋,现在他想晒一会儿太阳。路德维希看着这只猫轻松地跃到地上,优雅地走向那株郁金香,卧在旁边。

现在的花园看起来更加整齐,他把那些多出来的玫瑰枝条裁剪掉,处理掉疯长了不知道多久的杂草,漆好栅栏,又在仓库翻了一个晚上找出来大的遮阳伞,擦掉灰尘,又搬到花园。

其他的路德维希尽量不去改动,因为弗朗西斯在这方面做得足够完美了。春寒料峭之时他们的花园早已冒出来那些紫色的形似高脚杯一般小精灵报春。现在所有的植物都开始复苏,过不了多久那些一团团的花苞会一层层向外舒展,有手感像丝绸一样的花瓣。他们还种了一点薄荷和其他香料。最角落还有路德维希悄悄种下去的一株土豆,但他从来没有再拔起来过,土豆就像其他形形色色的植物一起窜高,把的新叶伸出,够到更多的阳光。

当然,不止是花园,他把所有的旧东西都翻出来,再把记忆排列组合。路德维希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他陷入一种对审美重新审视的魔障,要是看透什么似的。那几天路德维希都睡在客房,他在对着卧室的墙纸看了半天之后,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房间,反而客房更加让他安全。

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后,在脑海中拿起笔尺,重新绘画出身下床的样子,房间的边界,铅笔线条会顺着记忆延伸出去,再勾勒出其他房间的样子。没有那么细节,只是电镜扫描那样重新划定他的生活范围。

三点钟路德维希爬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进去,他只是想确定一下自己的构想对不对,他要去看一眼卫生间的牙刷杯是怎么排的——有些对细节的刻画总是难免的。

路德维希在有无意识地改变着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覆盖掉一些关于爱人的痕迹。现在的行为,只能说是为了草稿上多出来的一笔,大胆用橡皮去抹去痕迹……

 

“弗朗兹。”路德维希叫着这只猫。要不要换一个名字叫他,这样只是,奇怪。如果有人在路上突然喊出来他的名字,那么他一定会回头看一眼到底是谁。

这只看上去血统高贵的白色波斯猫听到了路德维希的呼唤,他丝毫不急,伸了一个懒腰,才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

猫和狗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物。就比如路德维希前后养过的那三条狗,几乎上无时不刻要冲到他脚边,围着他转圈,或是扑到他腿上,等待一个命令。

“那么就麻烦你了,路易。”摩纳哥抬手看了眼时间,她该走了,把猫留在这里养一个月。“如果你真的不方便的话,我是说,不必勉强。”

她看着路德维希抱起猫,微笑着对她说“我可以搞定的。”

“好吧,那我走了,谢谢你。”摩纳哥往玄关走去,看回头看到路德维希还抱着猫在晒太阳,这反而让人担心。她拎起自己的包,现在管不上这么多,要先去赶飞机航班。

“再见!”他把弗朗兹放在腿上,对摩纳哥喊了一声。

 

这不是第一次帮摩纳哥看猫。弗朗兹在他腿上没有待多久,又回到那株花下面,他用脚掌踩在自己腿上的感觉很奇怪。

这只猫到底活了多长时间?路德维希不禁想。

阿斯塔,布莱克和贝利兹都是三位好孩子,至少即使没有严苛法律限制之下,他和弗朗西斯都可以找得出时间晚饭过后一起散步,顺便遛狗。

贝利兹是三个里面最小的一个,他到新家前没有多久,阿斯塔才刚刚被安乐死。阿斯塔已经太老了,他像一个年迈迟暮的老人一样挣扎着喘着气,所以才打算给他一个解脱。索性布莱克,家里的二哥没有嫌弃这位新来的小弟,反而破有一种哥哥带弟弟的温馨感。

唯一一次让他们两个人感到尴尬的,是在他们进行生命的大和谐的时候,路德维希碰巧瞟见贝利兹乖巧的坐在房间门口,用他那乌黑纯真的眼睛望着床上面的两个人。

这就和给未成年儿童看三级片一样有罪恶感,他甚至不能向对孩子那样编一个故事来解释清楚,他们两个人在干什么。亲爱的,这是一条狗。

 

“门关好了吗?”弗朗西斯喘着气,早就脱得他已经一丝不挂,前戏也早已都做足了,就等着把身下的人吃干抹净。

“锁好了。”路德维希的表情像是吃了一块坏掉的菠萝蜜,他没想到弗朗西斯会在床上拿这个和他打趣。

弗朗西斯笑得很开心,“不聊这个了,小路易,哥哥我已经等不及了。”……

 

或许,死神比较喜欢猫,当他们看着脚下的猫咪打哈欠的时候,会把镰刀忘背后藏,蹲下去去挠它们的下巴,然后想着下次再来。这样猫就可以永生,他们的每一个动作好像都是为了俘获人心。就像弗朗兹,它极为通人性,摩纳哥给它这么一个名字确实也在理,毕竟路德维希从来没有见到过它从来不用家具磨爪子,在花园把自己搞得一身泥,身上的毛都粘的一缕一缕。更何况弗朗兹也一直保持着它的身材,对洗澡和剪指甲这样的活动不会做太多挣扎。(但是它会躲起来,尽量拖延时间)

云彩那样柔软的猫毛和百看不厌的紫色眼睛证明没有人可以抗拒。或许,猫咪真的是来占领地球控制地球人类的。

 

现在,路德维希拥有两支黄色的郁金香和一只叫做弗朗兹的猫。

 

第二天早上,路德维希是被蒙醒的。他睁开眼来就看到原本窝在弗朗西斯枕头上的弗朗兹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到了他的枕头上,猫尾巴盖住了他的鼻子和眼睛。

哦,这个小家伙。路德维希把头扭过去,他伸手去拿那个闹钟,还有三分钟才响。不急,他挑了挑眉毛,活动一下僵硬的面部。美好的一天马上开始,最后三分钟不能被浪费,他又闭上眼睛。

直到闹钟响起,弗朗兹被吓了一跳,他钻到路德怀里,不停地对他叫着。

好吧,看样子弗朗兹饿了。路德维希把头发揉得更乱,他赤着脚,弗朗兹就跟在身后,看着他从高不可攀的橱柜里面拿出猫粮,倒在碗里,再放回橱柜。猫低下头开始享用早餐,路德维希顺手拿出来冰箱里那半瓶牛奶放在桌上。他走回去找到床边的鞋,但是他多看了一眼床,被子扭在一旁,抓一把就可以再盖上……

……“我要把那一分钟补回来。”这只是一个借口,但是够用了。路德维希娴熟地躺在床上,一把扯回被子盖在身上。这个动作就像排练了几千几万遍。“就一分钟。”他缓缓闭上眼睛。

 

没有过多久,弗朗兹又走进房间,它看了一眼熟睡的路德维希,就跳到床上,踩着他的肚子走到他的脸前。路德维希被迫撤离梦乡,这点时间他甚至还没有睡进去。

“弗朗兹。”手臂暂时使不上力气,他只能算把这只不饶人的猫拖到一边。现在路德维希不想离开床了,弗朗兹却吵着要和他玩。

说的对,他应该把门关好的。

 

以往都有布莱克陪他的,这时候弗朗兹就会挑一个合适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狗狗们玩耍,它可以看一天,狗狗们也可以玩一天。他们之间就形成这么一个无形的屏障,中间有无形的丝线联系在一起。

弗朗兹对他叫了一声。

“对,弗朗兹,我是该起床了。”他在对猫做承诺吗,还是在回应这一声意义不明的喵。深吸一口气的路德维希好像刚刚开始光合作用的植物,在充满能量之后,一鼓作气爬起来,并且顺手带走了床上的猫。如果弗朗兹下一秒赖着不走,那他就亏大了。

 

现在路德维希多了一只猫,他又有事可干了。他得想着办法提起这只高贵波斯猫的兴趣——和哄小孩子开心的难度一样大。这几乎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想:猫是用来奴役人类的。

 

“是,抱歉,摩纳哥。再过两天你就回来了吗?”路德维希看着远处在沙发上踩奶的弗朗兹,放低了一点音量。

“我打算把他放在海格力斯那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专心致志的弗朗兹没有在意电话里正在聊关于它的话题。

路德维希换了只手拿话筒,“对,本来我打算带上弗朗兹的。”

“好吧,好吧,谢谢你。”弗朗兹听到了他的名字,它停下动作,转头看着有些尴尬的路德维希,然后对他叫了一声。“那么工作顺利。”路德维希挂断了电话。

路德维希收到了费里西安诺的邀请,他拿到了一张去西西里岛的机票,而且可以在陶尔米纳待上近一个月。但是没有想到,摩纳哥这次出差的时间太久了,两个人正好相差了两天的空窗期,没有人有机会照顾弗朗兹。起初路德维希打算带上弗朗兹一起去度假的,他知道费里喜欢猫,肯定不会在意多出一个小伙伴,但是当他打算着手准备起来的时候,路德维希发现自己什么需要的证明都没有:弗朗兹的免疫证明,检疫证明,健康证书,航空箱的消毒证明等等。

所以路德维希选择换一个办法,幸好平常一向闲里偷闲的海格力斯在养猫这一方面特别热衷,多一只猫或是少一只猫对他来说没有区别,弗朗兹就被托付给他了。

 

转眼就到了六月份,细数时间好像真的特别快,路德维希准备好行李,准备前往陶尔米亚放松一下。说是放松好像确实有些欠缺,路德维希热衷于度假,并不能因为他是德国人就否定他对于假期没有特别的向往(可能只是放松的方式有些难以置信),可不知道为什么结果选来选去做后都会绕道意大利去。

很显然,他们都喜欢在海滩旁享受日光浴的时间,有时是有些烫脚的白色细沙,贴合着脚板,不久后与海水中和,只留下温暖;有时候也可能是小石子,没有经过完全开发的海滩,有时候还会卷上来一两个海螺或者是一大片海藻。

 

路德维希确实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什么冥冥之中的联系把他带到意大利来。但也可以肯定的的是,意大利的美景值得一点点欣赏,就像品味红酒那样慢条斯理,动用舌尖每一个细胞来汲取味道,传导到大脑,带来愉悦的反馈。

 

“嘿,路德维希!”刚出机场,路德维希就看到了带着墨镜的罗维诺站在他的敞篷车旁像他挥手。他穿着红色的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都没有系,黑色西裤和发亮的皮鞋,看着有些热,因为路德维希叫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牌子的衣服,至少罗维诺乐意,他就可以随随便便撩到周围的任何人。但是他现在的样子,更加像是意大利黑手党一员。

“没有想到是你来接我。”

“我想我弟弟给你发短信了,你没有看到吗?”他的口气就像现在的太阳一样有些暴躁。

他确实没有看到,一上飞机路德维希就在补觉,电子设备什么的他一眼没看。“哦,现在看到了。”

罗维诺没有多说什么,他示意路德维希上车。他拉开车门,“我以为你和安东尼奥待在一起。”路德维希试图找一些话题。

“不,费里要在陶尔米亚的剧院参加表演,所以我也来了。”

他停下来两秒,“谁会管那个番茄啊!”又补了一句。

说实话,和罗维诺聊起来关于安东尼奥的任何事情,就一定会听到关于安东尼奥的各种抱怨。这在外人开来也算是一件乐事,罗维诺总是特别倔强,他永远都不会承认安东尼奥的优点,但是他可以忍受和安东尼奥待在一起。

如果你要找到安东尼奥,那么通常会附带一只生闷气的罗维诺。至今为止没有人问罗维诺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和安东尼奥绝交,大部分人表示可能是西班牙人番茄一样的热情和包容。路德维希却感觉不是这样,但他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

妥协?可能吧。或许罗维诺真的从来没有真正生过安东尼奥的气,他相信安东尼奥说的是对的,罗维诺需要他。

 

沿着A18公路一路向东,他们的右手边就是爱奥尼亚海。到了七月份陶尔米亚的游客就会大幅上涨,出现商场里面人挤人的现象也不奇怪。这些游客里面大多来着亚洲,他们三五成群地在城堡合影,在公园拍照,在贝拉岛拍照,把陶尔米亚拍地底裤都不剩。

 

晚上当路德维希坐在希腊大剧院上,他的脚下就是巨石书写的遗迹,再配上深蓝色的聚光灯,他看着费里西安诺站在聚光灯下拉小提琴,然后再一一辨认出那些乐器。

 

“我们可以到市民公园去,我到那里等你。”罗维诺在他下车前嘱咐他,然后就径直开走了。

市民公园不算特别大,步伐快一点一刻钟就可以逛完。最为震撼的还是当他看到海的一刹那,路德维希突然意识到把这里乘坐公园似乎不太妥当……将近三层楼高的木质古旧建筑,或许是希腊时期的石刻,即使是说生命的意义好像就隐藏在其中也不为过。

“路德维希!”他在海平面上的那一条辨认不清的线上迷了眼,没有觉察到费里就站在他身后。他被唤醒了,上一次见到这个完全的意大利人(因为他几乎可以代表所有的意大利)还是在半年前,费里几乎没有变样,他的眼睛还是亮棕色,和他的天然卷发一样。

“你像是来自罗马。”

“那我要换一套衣服。”费里西安诺笑了,随便递给他一台照相机,“试试看。”

路德随手拍了一张。

“曝光度有些高。”看着像是打开闪关灯后在暗处用拍立得甩出来的照片。

“我想这台相机有些眼熟。”

费里重新调试了一下镜头,又把相机交给他。“再试试,拍些其他什么的。”

路德维希转过身蹲下来,犹豫了半天对着无人的长椅拍了一张。

“嗯,差不多了。”

“这是弗朗西斯的?”

“对,之前你们落在这里的,我突然想起来。”费里西安诺把相机举起来,端详着它,“还好找到了,里面的胶卷都还没换。”

“我想你应该拍完它。”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路德维希举起相机,对周围扫视一圈。

“罗马的公寓里面。邻居告诉我家里好像来了贼,我回去看了看。索性他只带走了一点点零钱,他甚至没有找到面粉里面藏着的五十欧元。”

典型的乐天派,费里西安诺就是这样,别人觉得重要的事情他丝毫无所谓,但是他会因为早上不小心打翻橙汁郁闷一个上午,然后在拿起披萨前彻底忘掉这件事。没有什么可以阻止这个人再次露出笑容。

路德维希想问为什么他可以这样,随心所欲地忘掉任何不幸,为什么他可以一直这样没心没肺。

但他做后说出口的是“我可以给你拍一张吗?”

“嗯——”意大利人犹豫了半天,他又在想什么?“好呀。”

 

照片的意义是什么?可能就像还有人会用信纸传递消息一样。在科技的第一缕烟被摩擦出来之前,人们想尽办法缩短物理上的距离,再坚强的心里都需要一个支撑——它不必坚毅如钢,因为心脏和羽毛可以同等重量。

书写是记录,因为害怕忘记;送出是分享,因为害怕孤单。分享同样是一种欲望,闪光灯弹出,面部肌肉的拉伸,照片之后是一句,“你看,拍得怎么样?”

 

“把这里记录下来吧。”费里对他说,“拍下来这里你爱的,你看到的,值得你回忆的。”

他不知道他还能拍多少,‘去城堡吧,那里可以拍到陶尔米亚,整个陶尔米亚。’

 

“这附近有印刷照片的地方吗?”

“墨西拿港口。你拍完了?”

“嗯,应该还有两张,我们来合影吧。”

“欸!真的可以吗?”费里有些激动,“哥哥,快过来拍照!”

“吵死了!拍什么照片啊?”

“路德要给我们拍照片!”

“烦死了!——好吧,来了来了。”

最后一张,路德维希拍下来他珍贵的朋友……

 

遗忘的相机,罗马的公寓,路德维希站在港口,看着那些渔船停泊在岸边,还有一只又一只海鸥在空中画圈。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这些海鸥也没趣地离开。

他突然想来一支烟,帮助他好好回忆关于这台相机的事情……

这是两个人在确定关系之后,第一次一起来意大利时带的相机,为了祝福这位朋友,费里西安诺提议去罗马,他可以免费提供住宿。

“我在图片里看的时候从来没有感觉这么大。”他们的脚下就是这片充满传奇故事的地方,弗朗西斯感觉自己每个毛孔都在颤抖,自己甚至激动地马上要流出鼻血。

“亲爱的,我一定要把这个地方都记录下来!”他激动地对路德维希说。

……

 

这台被落下的相机,里面储藏着的是两个人的笑容,意大利的风景,朋友的祝福……

 

七月,一下子就来到了七月,放假的时间转瞬即逝,他带回那些洗好的照片,把他们放到相框里面,替换掉原来的照片,因为他感觉更加清净。

现在弗朗兹回家了,那两株郁金香也过了花期,剩下干瘪的花瓣落在地上。

七月本该是忙碌的日子,弗朗西斯会忙着准备贺卡和礼物匆匆忙忙寄给阿尔弗雷德——他很喜欢这个孩子,但是包裹总是会晚上很久才到。如果说正巧阿尔不在家,那么他可能月底才收到回复,“我太开心了,谢谢你,弗朗西斯”“你最懂我了,谢谢你弗朗西斯”吧啦吧啦……但也不指望会收到什么出人意料的答复,没有吐槽已经是这个直男最大的仁慈了。然后,然后是弗朗西斯自己的生日,虽然路德维希会想尽办法安排,利用他那些拿手的,最后不免落入那些烛光晚餐,电影夜,和最重要的——床上的翻云覆雨。

唯独除了那一次,就是从意大利回来的这次……旅行的计划被中途取消,两个人二话不说赶回去——基尔伯德出事了!

 

还是晚了一步,或许当时罗德里赫通知他们的时候已经晚了。基尔伯德死于一场车祸,他为了救那个在马路上抱着足球不知所措的孩子,毅然决然地扑向发了疯的车子,然后不出意料地倒在血泊当中。

好像就是这么荒诞,狗屎的生活一直都这么荒诞。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一转眼就提前一步上了天堂,弗朗西斯感觉自己打开了一本三流小说,作者为了结尾强行让一堵墙压死了主角那样……

就这么结束了,反正就这么结束了。弗朗西斯再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叫做基尔伯德的交心朋友,路德维希僵着脸看向墓碑的那一行数字,简短概括了下面掩埋的这个人的一生。

 

路德维希实在想不出来谁会在这个时候找他,反正这个七月份他是完全安闲下来了。他一边打开门,一边筛选着自己知道的所有的名字,很可惜他猜错了。门口高大的斯拉夫人穿着一件长及小腿米黄色大衣,手上仍然带着一双黑色手套,(这是夏天,最炎热的时候,他好像根本感受不到),深绿色的裤子和皮靴。伊万还拎着一个黑色箱子,脸上表情和善,可能因为他的身份让人总是背后发寒。

路德维希在想什么?他快速打量一边面前的人脑补到了战争之王里面那个可以从风衣里面掏出两把冲锋枪的俄罗斯黑帮,身材高大,可以一只手把人揪起来丢出去。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伊万直接了当,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点松动。为什么弗朗西斯会认识这样的人?

“请进。”路德维希让开门,他的视线一直放在伊万身上,没有移开过。“要喝冰水吗?”这套衣服看着就热。

“谢谢,不用了。”伊万放下他的箱子,从口袋里找出一个信封。“我答应帮弗朗西斯把这封信交到你手上。”

路德维希端来两杯水,他把一杯放在伊万面前,顺手拿来信封。

“谢谢。”伊万没有碰那杯水,“我欠弗朗西斯一个人情,所以,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回答。”

 

弗朗西斯有必要给自己一场流放。“他长得像你,那孩子。”为什么当时要把这句话说出口?弗朗西斯立刻后悔了,他转头看向无动于衷的路德维希——路德维西似乎没有听到这句话。但弗朗西斯还是害怕,他不由自主地向最坏的方向想去,就像是点燃了一根火线,不起眼的火星尽头会引发爆炸。

他逃跑了,他害怕有人——尤其是路德维希自己,把基尔伯德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在房间一角的旅行箱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里面还有一件路德的皮夹克,弗朗西斯慌张地往里面塞了两件衣服。他要消失一段时间,因为现在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他的爱人。第一次,这个总是胸有成竹的法国人会这么手足无措,他只留下一张便条告诉路德他要去俄罗斯,但是具体在哪里,要待上多久,他一句都没有透露,因为弗朗西斯自己也不知道。路德维希还来不及多问,他听到了电话里一段“嘟嘟嘟”的盲音。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心空了一块。

 

对于爱人不辞而别的行为,路德维希选择先把他淡忘,他可以理解对方的难言之隐,或许是因为那一封回信?

当弗朗西斯拎着箱子,穿着他那件找了很久的外套从机场走出来,飞速冲来拥抱他时,他就开始遗忘这件事了。

我一直往东走,路易。一开始我打算在莫斯科待上一段时间,实际上最后我停在了贝加尔湖。”

一路上弗朗西斯的状态一直不好,他几乎没有真正的睡眠时间,他头疼得厉害,太阳穴几乎要跳出来,以至于他也没有吃下去一顿像样的晚餐。

那时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我就死在这条路上,我不敢再见到你,并不是因为你会因为仇恨和懊悔杀掉我。我连在脑海中出现你的名字都是一种罪过,如果真的拥有鬼魂,基尔伯德肯定在找我的路上。”

我怎么能!我怎么能把这飞来横祸怪罪到他最爱的亲人的头上?”

“基尔伯德应该早早就掐死我,对,我向他发誓我会像他一样爱你,并且永远不会伤害你。”

 

“他真的很爱你。”伊万坐在他的对面,他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

 

送人的本能告诉弗朗西斯再这样糟蹋自己他可能要永远被埋在俄罗斯,所以他不去想自己还有一位叫做路德维希的爱人,不去想自己做了什么不能饶恕自己的事情——所以,弗朗西斯回到了原点,选无可选的处境当中他还得想办法解决一些问题什么的。

所以,七月,一位名为弗朗西斯波诺弗瓦的法国人正式向他的命运宣战。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忘记你。”他只不过是在痛苦当中选择了其中一个罢了。

如果我可以找到这万物的本质,我们之所以存在,生活,直到最后死去的意义,那么我想没有什么问题可以再困扰到我。”

这样,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次流放。

 

那么你去了哪里呢,弗朗西斯?

 

第一天,我找到了一家比较便宜的旅馆……我打算在这里待上一个月,30天,不多不少。”

弗朗西斯用自己仅剩的那一点点精力,打开房间的门,再用自己全身的力气关上,然后他把自己丢到床上,直到他喘不过气来,弗朗西斯才翻过身——他终于有了一场梦。

我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准确来说,他是被热醒的。迷迷糊糊爬起来之后,他忍不住闻了闻自己的味道,然后立马跑去洗漱。弗朗西斯用毛巾揉着刚洗好还在滴水的头发,一只手打开自己的箱子,找到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半块面包丢到背包上,又随便翻出来一套衣服。他看到那件没有拿出来不属于他的夹克衫,又胡乱把它塞到最里面。“就穿这个吧。”

 

“为什么是30天?”路德维希想缓解一下当前的尴尬,或许再往下看他就会得到答案,但是他忍不住打破沉默。

“他在想要不要和你分手。”很显然伊万不打算有任何怜悯之心。

路德维希完全把这个当做一个笑话。

 

还好,我赶上了早餐。如果我知道那个鸡蛋不是全熟的我会更加满意。”

“我找到一个公园,就在我闲逛的路上。你可以尽可能往小得想,我不知道能不能把它称作公园。但是里面有鸽子,我想随便找一个广场都不可能会有这么多。”

放眼望上去,地上全部都是灰色的鸟类,它们每一只都占据着合适的空间,算不上拥挤,更不会看上去头皮发麻。然而这些鸽子看到慢慢靠近的弗朗西斯就一直视若无睹,弗朗西斯小心翼翼地对这片鸽子迈出一步,他们就飞起来几只,只让给他这一步的距离,在落到其他空余的地方。

像是跳进一条浅溪,在脚下会跃起一片浪花。我敢保证这是我这一天当中最开心的事情。”

他找到自己放在包里的半块面包。“我掰下来一小块,放在地上,就立刻有一只迈着小快步来叼走了。”之后他又实验了几次,确定这些鸽子根本不害怕他之后,

我开始更进一步,又掰了一块放在我手上。”很多的动物都对人类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他们游荡在城市,一转头你就能看到他们,但是当年试图靠近——有意或者无意,他们就作鸟兽散,像麻雀一样飞走。

“出乎意料!我看着一只小家伙悠闲地落在我的手指上面。我能感受它的重量,比我想象当中还要轻盈一些。它在我手上留下一个吻,拿走了面包。”

“或许在它们看来,我不过是一棵会产生面包的树,我找到长椅,乐此不疲地掰下一块又一块面包。”

即使是单单看着这些小家伙围在身边,和波光凌凌的湖面一起移动,就有不知不觉的安心。

你甚至可以抚摸它们。这些小家伙温暖的像是早上起床的那杯热茶,他们根本就不会理你。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鸽子。”

最后,弗朗西斯掰碎了他所有的面包,现在他变成了一棵灰色的鸽子树。

当他们轻啄你的手心的时候,就感觉握住一把松针。过去了这么些天,他终于可以平静下来,即使他没有意识到,现在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眼前的鸽子上面。

等到所有的鸽子都散开,弗朗西斯才站起来,拍了拍衣服和裤子,离开了这里。

现在我相信,来到俄罗斯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顺着大路往外走,我想试一下这座城的边界在哪里,然后,我找到了冰激凌。”这座小镇的边界是冰激凌,因为他在这里被困住脚步。

“虽然都想尝试一遍。”最后弗朗西斯挑了一个看上去不那么甜的。相对而言,爱好甜品的俄罗斯人在糖上下足了力气,但是冷饮上面他们保留了苏/联的传统,奶香更胜一筹,而且不会发腻。或许「甜品会让人感到幸福」是正确的。

“嘿!朋友!”突然,弗朗西斯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回过头,看到一个摄影师正在向他挥手。“你可以帮个忙吗?”

甜蜜的夫妇正在站在台阶上合影,周围一圈还有他们的朋友和亲人。

弗朗西斯立刻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哦!”他接过相机,“祝你们幸福。”

“谢谢先生。看样子不像是这里人?”

“我是来旅游的,有推荐的地方吗?”

“既然你来到这里,欢迎你朋友,那么一定要去贝加尔湖畔看看。又有一个认识的朋友,他就住在那里。你可以借住在哪里。”

“谢谢,但是不用了。”弗朗西斯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最后他站在新娘和新郎中间,举着“I love you”的拍子,被这些异乡朋友包围着,留下一张照片。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路德维希想想不出来如此乖张的鸽子。在他看来,鸽子不过是仅次于海鸥和野鸭的鸟类。

“嗯——”伊万思考了很久,或许他顺便还想好了晚上要吃什么。“我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

 

坐在车厢里总有一种……托马斯小火车的错觉,你知道的,铁皮车厢缓慢移动,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中间过道距离很宽。过不了多久,我从享受这趟原始列车转移到我能不能准时到达码头了。”

至少他还可以用甜到化开的巧克力消磨一小段时光,弗朗西斯喜欢感受巧克力一点点化开的过程,它和冰块不一样,它的变软有点类似于小熊软糖,牛奶的甜味挑动着舌尖神经,朱古力的那一点点苦会不知不觉蔓延到舌根,像是菌类在那里悄悄生根再快速破土而出。

你应该试一下那些藏在里面的糖豆,一口咬下去就像是咬开一个多汁的李子那样惊喜。”路德维希应该是知道的,回来的时候弗朗西斯给他带了两块,如果不是他在飞机上没忍住,只留下来半块……最后那半块路德维希只吃了一口,因为他在开车,他“大方”地都给了弗朗西斯。“我爱你亲爱的!”如果他舌尖上的混合味道也算得上,他还尝了一口弗朗西斯味的巧克力。

他太久没有尝到弗朗西斯的味道了,包括晚上他抱着他的枕头,把头埋在里面去提取他的气味他可以清晰地分辨出这就是独属于那个人的味道。

 

贝加尔湖的辽阔足以让她在俄罗斯广袤的土地上,在东边留下明显的印记——与一些拥挤的旅游胜地不同,虽然同车厢中遇到了几位中国的游人,但这只是给安静的正午添加一点活力。孩子们听着歌,讨论着犯/罪/小说中一波三折的精彩内容;大人坐着整理手机里面的照片……直到男人拿出一瓶白酒。

酒精不论放在哪里,都是催化剂一样的存在。与医院熟悉却难闻的消毒酒精比起来,白酒的醇厚被如溪流一般一点点渗出来。

他们拿出花生,掏出瓜子,又抽出来一副扑克,过不了多久,男人的脸上已经泛红,他礼貌地像旁边的伊万打招呼,并且和他碰了个杯。车厢的气氛正式被炒到高潮,这像是什么奇怪的交流会(他们实际上语言不通),分享着家乡的珍藏。

然后,然后弗朗西斯也被拉入这场交流会。酒精度数不相上下两种酒水,对于擅长品酒的法国人来说还是不能一下子忽视第一口的辛辣感——尽管他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到弗朗西斯被呛到的样子,大家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伊万拍着他的后背,但是弗朗西斯感觉自己的肺差点吐出来,他咳出了眼泪,但是辛辣感之后的醇香还是留在齿间,然后是入喉的那些冲人的感觉袭击大脑,来不及防备。

‘后劲十足。’男人说到。

弗朗西斯尽量用上那些听得懂的单词,他摆摆手,把空杯子还了回去,他可能·····得先休息一下·····

 

很快,欢乐又归入沉寂。刚刚还兴致勃勃的孩子依然带着耳机 ,但是播放着的是铁轨一成不变又节奏的响声,他们彼此靠着对方的肩膀,偶尔还有包里手机震动提醒的未读信息;女人还在磕着瓜子,不知道在看什么小说来打发时间;醉酒的男人需要时间放松,他掏出一只烟,走到洗手间里;伊万有一点迷糊,他不是砸吧着嘴体会刚才到味道;弗朗西斯把自己严丝合缝地贴在靠背上,他不舍地看着下午三点的太阳,窗外不断重复却一直在变化的草木、山坡、被遮住只剩下一角的房屋。直到阳光不再那么刺眼,一点点染上黄色,橙红色。

已经过去了多久?

感觉自己已经绕过半个贝加尔湖,休息完毕之后弗朗西斯开始考虑一个比较严肃的问题:他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港口?更何况之后他还要渡船,这之间又需要多长时间?

 

中午的那般温暖的感觉已经不在,气温开始降低,有他想象的那般忧心忡忡得冰冷。天色逐渐暗淡下来,他的脸色也逐渐难看,即使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于事无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具体在哪里,人们拿起自己的手机面无表情地刷着屏幕,白色的光照在脸上,他们一言不发。

他想大叫出来,希冀于有人可以回应他内心的不安。

但这不可能,当脚下的铁轨不再发声,他到达港口的时候,弗朗西斯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绝望。但愿有个好心人可以载他一程。

他拎着箱子,站在路边,面前是拥挤的车流,几乎没有动作。来自夏天的北风丝毫不逊色,他没有办法只好裹紧外套,缩着脖子,看着自己的热量被一点点带走。等到他实在受不了了,弗朗西斯拖着自己的箱子,躲到那个并不怎么挡风的店铺里面,要到了一杯热水。

“需要帮助吗?”他又一次遇到了伊万,“我叫伊万布拉金斯基,先生,之前在火车上见过。”

现在才有机会重新打量一下这位比他高出大约三英寸的短发俄罗斯兄弟。

“你可以叫我伊万,我想我们要去同一个地方。”

弗朗西斯不知道一下子应该回答什么,他手里还捧着冒着热气的半杯水,思考许久之后,他说:“谢谢你,我叫弗朗西斯。”

 

船周围的雾很大,再说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趁着这个时候,和他聊起天来。实际上弗朗西斯只是一个听众,他甚至不需要开口,或者装作自己投入的样子。突然健谈起来的伊万开始抱怨他折磨人的妹妹娜塔莎和总会偏袒她的姐姐冬妮娅。“虽然我知道娜塔莎很爱我,我也会很爱她,但是……我不懂爱的定义是什么。小时候没有人愿意做我的朋友,那时候姐姐就送给我一条围巾。”看着伊万一脸温柔地说出这些话,旁边的弗朗西斯想到那些冬天在房间里照射紫外线的孩子。

“那条围巾实际上并不好看,白色的,没有花纹,布料并不是很舒服,而且它很长,可以把我裹成木乃伊。我怀疑她从谷仓里堆着的布袋子里面裁下来一段。”

“但是我很高兴,但没有那么高兴。”

“因为寒冷和贫穷。我有一个叔叔,我们家人都不喜欢他……”

他是一个退伍军人,一条腿已经瘸了,虽然平常走路不需要拐杖支撑,他也说那样“太姥爷气”了,出于高傲(“我们家老一辈人都那个样子。”),他会把背挺直,穿着永远是正装,哪怕是在家里,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路。

“每次我都会忍不住笑出来,我们都很怕他,冬妮娅是最痛恨他的,她和其他那些大人很像,但我是男人,即使是他一脸怒气地盯着我,握着可以打死一头熊的铁拳,朝我走过来,我也不会跑走。”

“他跟谁好像都在较劲,一定要比个你死我活才行,所以大人都不喜欢他。”话题突然停在了这里,他这位惹人厌的叔叔好像突然消失在伊万的世界里。“那你呢?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后来,后来这位弗朗西斯到死也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的叔叔,没多久就死了,他的邻居们都说他是死于自己的自负,他的亲人们说他是死于他的那条伤腿。除了他留下来的那几枚勋章,两套体面的衣服(如今早就过时了),几箱子废纸(里面有一部《资本论》和一些关于津贴补助的申请文件)和两本日记,一笔补偿金(这是他们唯一不痛恨他的),邻居茶余饭后的闲聊,伊万的这位叔叔或许确实被抹去了。

伊万说不上来他到底对这位陌生的亲人是什么态度,但他知道,娜塔莎和冬妮娅都不喜欢他,恐惧他,甚至厌恶他的存在,即使是他死后,没有人愿意再提起这个人的存在。叔叔生前活着的时候——在他第一次见到他带着伤腿不情愿地回来时,他记得不过是一两次不欢而散的聚餐,因为事情总会发展到那些男人的叫喊、没来由的大骂、有人开枪,大家想办法把人按住,把枪丢出窗外。

那个时候他就拉着娜塔莎的手躲在餐桌上,看着桌上的李子掉在地上,滚到他的手边。娜塔莎的另一只手死死捏着他的袖子,害怕他跑开。

但是兄妹两个谁都没有哭过,没有哭出来声音,没有在眼角流下来温暖的,咸咸的水滴。只有大人离开这里,去外面解决问题,他们才爬出来,看着冬妮娅抱着他们两个,不停的哭,可她却从来不说具体发生了什么。难道叔叔有顺风耳,听得到有人说他坏话吗?

 

‘我······’这是一个平等交换,弗朗西斯,你要说出你的故事——最好不是什么好事。伊万好像在这么告诉他,或许只是他想多了的缘故。

‘我伤害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他没有办法回避这个问题。‘所以我擅自逃到这个地方,想清楚我到底要不要回去,道歉。’

 

‘弗朗西斯!弗朗西斯,基尔博得叫你。’安东尼奥拉住正在人群中侃侃而谈的弗朗西斯,他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先离开一下,路易。’他把手里的鸡尾酒放在桌上,‘等我回来开香槟。’

弗朗西斯当然知道基尔伯得到底有多喜欢他亲爱的弟弟,他当然理解此时这位哥哥的心情。‘如果你能先把我放下来,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他被按在包间外面墙上,门内那么多的交谈声音被很好的隔开,下一秒他感觉自己就要挨上结结实实的一拳,让他直接去见上帝。

‘你先冷静一点。’他感觉要喘不上气了。

‘弗朗西斯·波诺伏瓦,你是我的兄弟,我了解你。正因为如此,现在我要警告你。’

‘如果我的弟弟路德维西因为你收到了伤害,不管轻重与否。我会以基尔博得的名字发誓,我会将你千刀万剐——不管你在哪里。’他看上去喝的有些多,但弗朗西斯相信这绝对不是酒后的一派胡言。如果摩纳哥有一天也遇到了像他一样的男人,弗朗西斯相信他也会这么干,但不会这么暴力。

‘我将以我的名字,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发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将路德维西视为我唯一的爱人你有多爱他,我就会一样爱他。‘他像是对君王效忠的骑士,要把一片赤诚之心贡献出来。

基尔博得终于送来了他的领子,’说到做到,我相信你。’

‘你永远可以相信你的兄弟。走吧,我们现在去开香槟,我需要你的祝福。’

‘你们去哪里了,现在才回来。’安东尼奥明知故问,‘刚刚差点路德出来找你。’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嘛!你看到我的路易在哪里吗?’基尔博得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谈笑风生,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幸好船已经到了港口,伊万打了个哈欠,他似乎根本不在乎旁边的人说了什么。‘就连战争的仇恨都会被化解,即使手足情深难免造成伤害。如果我是你,我会的,朋友。’

弗朗西斯点了点头,’谢谢。’

‘我把你带到宾馆吧,正好我要去洛里斯那里。’

‘有时间一起去喝酒!’下车前,伊万摇下车窗对他说。

 

‘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弗朗西斯第二次遇到伊万是在酒吧,他们两之间确实有些缘分。

伊万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权当作没有听到,‘干杯!’摇摇晃晃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打破这段尴尬。

 

这就是报复,虽然酒量不错但是相比之下还是差了一大截的弗朗西斯第二天摇摇晃晃地爬下床,他感觉自己被打了一顿,浑身酸痛。

这时有人来敲门,‘先生!’托里斯站在门外,‘伊万来找您了,先生?’

他的脚边还有一个龙舌兰空瓶,他这是喝了多少!来不及多想,他扶着墙,才终于摸到了门。‘抱歉,等我一下。’然后他又立刻关上门,洛里斯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我昨天都干了什么?快点想起来,嘶~’

 

‘伊,万,有什么办法,可以忘,忘掉痛苦。’弗朗西斯断断续续地说着。

‘伏特加,伏特加可以忘掉一切痛苦,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里的。’

‘好!’他愣了半天,‘来,来一杯······嗯~来一杯啤酒!’

‘你可以当我的向导吗,伊万?你对这里很熟悉不是嘛。’

‘可以啊,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丢到湖里喂海狮的话。’

‘那是,海狮是,幸运的象征,对吧。我不介意。明天,明天早上我们就去看,看海豹。’他终于喝到了自己的底线,伊万听到的最后一个词是‘鲸鱼’。

 

‘早上好,弗朗西斯。’说实话听到伊万这么叫自己他还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

‘早上好,伊万。’腺癌勉强算是清醒过来了。

‘洛里斯答应吧车借给我,我们今天可以出发。’此时托里斯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有必要带这么多伏特加吗?’他有隐隐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开始怀念啤酒节上那一桶又一桶精酿了,路易。那句传言说的是真的,俄罗斯人确实把伏特加当做水来喝,相比之下,就是在加勒比上驰骋的海盗——喝朗姆酒的混混,不过是九牛一毛。

贝加尔湖确实风景宜人,我看着那些参天的松树围在湖外,他们的根把路面拱地崎岖不堪,我就在那里唱着歌,随便哪个声调都可以飚上去。

我不禁逐渐看清,这是一个自然的地方,我想你还会记得那本睡前故事书里面讲到的云朵一般的白色绵羊,这是真的!

而且,确有其事,真的看到了海豹。当我向悬崖下望的时候,我看见两个黑灰色的小点,那就是海豹。等到它们重新浅回水中,我才离开。

“这一切都是自然的力量,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我们由这些动物相同的祖先进化而来,但是我们在逐步征服,一点点进化的进程之中,人类给了我一种茫然的错觉。很难想象,在古代短暂的生命,他们到底是怎样度过漫长枯燥乏味的时间,又有人是怎样完成那般名垂青史的雄图大略。如今我们却过于浮躁,所以我想找到我们的源头,像街机游戏里最后恶龙守护的那一份宝藏。我将面对的是我无法想象的敌人——祂充满智慧,知识渊博,祂就是我们的源泉,而我们没有力量,也不可能触碰到祂。”

“更何况,我相信我不是第一个想要挑战祂的人,祂一定会对我,对我们每一个人施与幻境的迷雾,因为我们拥有找到祂,并且渴望打败祂的本性。这是祂对我们的惩罚,而祂赋予我的,最困难的阻碍,就是你,路德维希。”

“我也不愿意相信是你,但是当我意识到我得到了什么,然后就开始停滞不前了。”

‘这意味着,亲爱的路德维西,你是我一生当中最大的障碍,如果我还待在你的身边,回归我们初见时的真挚感情。’

‘不,这是不可能的定局!在我眼中你不过是阻挡我的工具,祂是你的主人,而你是祂最有力的武器。我们相爱在一起是极大的错误——为了修正这一错误,我必须要抛弃你、疏远你,你不过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之间不存在多余的情感,因为我被深深地欺骗了。所以,我需要一个强烈的反击——依旧是你,路德维西,我会永远遵守我答应基尔博得的承诺,但是我不会将你看作我的一部分。当然,我不会让你知道这些事情。’

‘我们之于彼此,不过是互相的汲取,互相的利用。我不会因为你感到不快,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最多,这是欺骗你的补偿。’

仅此而已。’

 

‘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弗朗西斯接过伊万递来的伏特加,一饮而尽。‘我需要时间来暂时忘掉一些事情,快乐的,不快的,平平淡淡的,波澜壮阔的,很多事情,可能要相当一段时间。’

‘当然,这一直都特别简单。’伊万又给他倒上一杯。

‘谢谢,我的朋友。’弗朗西斯强忍着胃袋中难受的感觉,把手中的酒一遍又一遍灌进去。他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着,但是依旧举起酒杯。

第二天清晨,弗朗西斯被熟悉的寒冷冻醒,他发现自己半截身子还泡在贝加尔湖中。然后他开始呕吐,可是什么都没有吐出来。湖水起起落落,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喝了多少,眼下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思考。

 

‘不要回去了吗?’最后弗朗西斯还是没有待满一个月的时间,他需要急于求证一些东西。

‘伊万,你的职业到底是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第一天你就问过我了。’伊万想他开了个玩笑。‘我是一位舞蹈老师,芭蕾舞,你相信我吗?’

‘我无条件相信你,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看到你的表演。’弗朗西斯大笑着,‘再见!’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伊万。’路德维西缓缓放下信纸,现在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但如果还有意思希望的话,‘你为什么会欠他一个人情。’

他希望得到一个玩笑话。

‘我差点把他从悬崖上面丢下去。’

‘再见,贝什米特先生。’伊万起身,他拎着那个黑色箱子,像死神给路德维西带来了弗朗西斯·波诺伏瓦的死讯。

 

这不过是一个笑话,路德维西,当弗朗西斯穿着你那件外套来拥抱你的时候,他已经不属于你了




TBC

(会尽量写完,希望你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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